第一百二十章番外（四）
第一百二十章番外（四）
阳光正好从窗棂洒进房间,光影明暗交错落在裴砚脸上。
宋欢不是没见过裴砚浑身脏兮兮狼狈的模样,但像今日这般，穿着崭新整洁的衣裳，独独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样子……她还是第一次看到。
“夫君,你这是去厨房打仗了吗？”
裴砚脸上瞬间又出现了第三种颜色,宋欢瞧见他白皙的皮肤下泛起一抹淡淡的红。
啧。她不禁一声暗叹,这厮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人畜无害……
宋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,不知道这个崽儿将来的性子是像裴砚砚还是像她？
裴砚撩袍坐在床榻边上：“这是今天早上尤大夫给你新开的药,方才他教了我半天怎么煮,为夫脸上这些炭灰都是在煮药的时候弄的，娘子可要把药都喝完……”
“好，我会喝完的。”宋欢近来觉得裴砚的话似乎越来越多了。
以往她问什么,他都避而不谈,字能少说就少说。
但现在……她不问他，这厮也能说个不停。
尤大夫？前些日子的大夫里好像没有姓尤的，看来是这厮又换了大夫。
“夫君，其实这药和大夫经常换不太好……”
看着递到嘴边的药勺，宋欢抿了抿嘴巴道：“我才刚醒，能不能……不喝？”
宋欢近来愈发怕苦。
但若只是药苦，她也能忍。可现在不止是药苦的事,喝了药之后她还会吐，胃里也很不舒服。
“欢欢，这次不会吐的。”
裴砚轻声哄她，“尤大夫说这药要在饭前喝,你先尝一口，倘若喝了不舒服，那就不喝了。”
宋欢眉心凝了凝，“好罢，我就尝一口。”
裴砚轻应，又把药勺递到了宋欢嘴边。
宋欢低头，深吸口气，就着药勺喝了一口。
……嗯？好像没她想的那么苦？
而且似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，喝完之后胃腹处的那股不舒服似乎也舒缓了些……
宋欢凝起的眉心不禁舒展开来，“夫君，我觉得这药可以再喝点儿
儿。”
裴砚闻言面上也露出些微笑意，“乖，把这碗药喝完。”
宋欢坐直身子，从裴砚手上接过药碗：“夫君，我自己来，你快去洗把脸。”
裴砚语气微凉：“……娘子这是嫌弃为夫了？”
宋欢：“？？？”
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玻璃心？
自顾喝了两口药，宋欢一抬眼就见裴砚仍站在床头看她，脸色颇为幽怨，仿佛她是个不解人意的负心汉……
罢了罢了。
宋欢轻叹：“要不夫君喂我喝完药再去洗脸？”
裴砚面色不变，从容淡定的颔首：“可。”
宋欢：“……”
喝完药，宋欢起身换衣裳。
裴砚洗干净脸，也来屏风后头照看她，生怕她有个什么意外。
好在宋欢已经换的差不多了，这才没有把他赶出去。
不过等换完衣裳，宋欢猛然想到一件事，“尤大夫？夫君，这个尤大夫是秦伯伯身边的尤大夫吗？”
裴砚失笑：“正是，为夫还以为娘子把此事给忘了。”
“那秦伯伯也在明州城？”宋欢喜上眉梢，“今儿是大年初一，虽然晚了些，但我们要不要去秦府拜个年？”
宋欢和裴砚都已没什么长辈，再加上宋欢有孕，身子不舒服，以至于整个府中都没什么过年的氛围。
但现在既然秦伯伯回来了，他们理应去拜个年，说不定还能拿份红包！
“不用去秦府。”
裴砚却是想都不想便拒绝了宋欢。
宋欢有些生气：“为什么？”
裴砚笑道：“因为秦庄主现在在我们府上。”
……
昨晚尤大夫帮宋欢诊完脉已是凌晨丑时，秦庄主想着毕竟是给秦止送了信，信上写了他们除夕夜会回府，不好让秦止希望落空，见宋欢睡的很熟，他便又趁着夜色，和秦怀回了秦府。
回到府中，秦止果然在前厅里等他。
秦庄主便又和秦止说了会儿话。
眼瞅着天快亮了，府外又来了许多拜年的人。
秦庄主只见了秦家的人，其他过来拜
年的，秦庄主则全让秦止去见了。
一直到巳正，秦庄主才算得了些许空闲。
他趁空急急离开了秦府，临走前对秦止道：“我去欢儿和裴家小子府上歇会儿，那儿清静。”
秦止眼底闪过一丝落寞，“义父……您还回府上用午膳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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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，那孩儿晚上等义父一块用晚膳。”秦止立刻站直身子，言语恭敬道。
秦庄主见状不由一怔，默了片刻，抬手拍了拍秦止的肩膀。
不过秦庄主来到裴砚府上的时候，裴砚正跟尤大夫学煎药。
秦庄主让裴喜领路，带他去看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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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说这裴家小子曾经手握重兵，权势滔天，便是寻常家的男子也很少会为了自家娘子熬药做羹汤，这裴家小子……在这方面，倒是像他父亲。
尤大夫昨晚上被裴砚留在了府上，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。
这会儿看见秦庄主，忍不住唉声叹气：“哎，老了老了啊。昨晚还睡了会儿呢，结果老胳膊老腿还是酸疼……”
“……”秦庄主走到尤大夫身侧，折扇一伸敲了敲他装模作样捶胳膊的手，“哪酸？哪疼？我给你敲打敲打。”
这敲打的力道……原本不疼都被敲打疼了。
尤大夫忙摆手：“不疼了不疼了，不敢劳烦庄主。”
裴砚抬眼看向秦庄主，见他虽然换了身衣裳，但面上难掩倦色，应是一夜未眠，遂道：“秦庄主可要先去厢房中歇一歇？”
秦庄主以扇掩面，打了个哈欠，而后问裴砚：“欢儿醒了不曾？”
裴砚心神继续专注在药炉上，沉声道：“不曾。”
秦庄主低咳，“那便先歇会儿，不瞒你小子，我正是来你和欢儿的府上偷个闲。”
裴砚抿唇，唤来裴喜：“带秦庄主去休息。”
待秦庄主随裴喜离开，尤大夫不由催促裴砚：“我再看你煎一遍药，若是你这遍再煎错了，立刻换人来学！”
裴砚：“……”
怪这药和其
其他药煎法太不一样……
不过好在裴砚最终学会了，而且尤大夫的药效果确实比其他药好上许多，至少欢欢吃了药后没有吐，身体也没感到任何不适。
裴砚扶着宋欢在明松堂院中遛弯，“等秦庄主醒了，裴喜会来明松堂告诉我，娘子不用急着过去。”
宋欢点点头，秦伯伯一路奔波赶回明州城，是得好好休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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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砚本是怕宋欢走路太多会走累，现在她想出去走走，他自然也是应下。
“娘子若是是走累了，千万不要逞强。”
“嗯……”宋欢无奈，拉着长长的语气，点头应下。
这间宅子的布局几乎和楚京裴侯府的布局一模一样，宋欢乐衷于在转弯拐角的地方猜测下一段路的景色和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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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当裴砚陪着宋欢走到“静心苑”外的小道上时，脚步不由顿了顿。
宋欢循着他的视线望去，发现这府上和楚京裴侯府最大的不同之处，便是这“静心苑”了。
这处“静心苑”干净整洁，周围没有一丝杂草，碧瓦青砖，一看便知是费了心思休整的。
可林夫人却没跟他们一起来明州城。
甚至，当宋欢醒来和裴砚回裴侯府的时候，他们连林夫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。
她只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。
“夫君，我累了。”
宋欢侧过身子，额头抵在裴砚的胸膛蹭了蹭，“我们回去罢。”
裴砚揉了揉宋欢的头发，哑声应：“好，我们回去。”
走了大半个时辰的路，回到明松堂，宋欢不止累，还觉得饿了。
上午吃完药后，她喝小半碗粥，没吐。
虽然好了些，但现在宋欢不敢太放肆，“喝半碗粥就好，别的东西先不要。”
锦月得了吩咐，便去厨房看着厨房的人熬粥。
但这回，宋欢刚喝一口，胃里便一阵翻滚，很光荣的……吐了。
裴砚眸光倏地
一紧：“快！去把尤大夫请来！”
宋欢闻言，想让裴砚不要小题大做，但她实在难受，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东西，根本说不出话来。
不到两刻钟，尤大夫并着秦庄主一块赶来了明松堂。
秦庄主在外间等着，裴砚带尤大夫进卧房里给宋欢诊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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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这药方，一天只能喝一次。裴夫人这情况比我想的要更加严重，长此以往，便是最后平安把孩子生下来，裴夫人的身子也会变得虚弱，以后恐怕就要靠药养着……”
尤大夫摩挲着下巴上的碎胡子，“庄子，恐怕真要去寻我向您提的扈稳婆了。”
此时，宋欢躺在床榻上，已经听不见外头的人在说什么了。
吐完之后她精神虚弱，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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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砚这边，派了裴沉和锦月两人去。
裴砚打算将来把裴家在后梁的产业交给裴沉去打理，如此裴沉肯定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做事，这次去请稳婆也算是锻炼锻炼他。
而锦月，则是宋欢之前在裴砚耳边提过许多次她和裴沉两人的事。
此次出门请人，他们二人要独处几日，正是个好机会。
裴砚不过是顺水推舟了一把。
如此过去三日，裴沉和锦月竟真在那扈稳婆的二儿子家找到了人。
扈稳婆很诧异，她回老家之前，特意放出了风声，说她要去青安县大儿子家中过年，这两个小年轻是怎么找到福安县的？
锦月向扈稳婆说明来意，还说了让他们过来寻人的是尤大夫。
扈稳婆一听，神情不由变了变。
半晌，她长叹一声：“也罢，当初我欠了老尤一个人情，这次全当还人情了。”
又三日后，裴沉和锦月带扈稳婆回了明州城。
这时的宋欢，人又瘦了些，只有肚子隆起，和她整个人相比，显得格外圆润。
裴砚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，心口疼的直抽抽，暗道这孩子生下来，他定要好好教训。
可怜的裴小包子，还没出生就被他亲爹给记恨上了。
……
正月初八，扈稳婆住进了“唐府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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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奇怪，自从吃起扈稳婆准备的吃食，宋欢再也没吐过，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。
宋欢知道破系统这时候还没改善好她的体质，因此对扈稳婆就更加佩服了。
再一个月后，宋欢已经被养得白白胖胖，肚子也越发圆润。
提心吊胆五个月的裴砚总算能放下心，抽出时间去处理其他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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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日闲闲无事，宋欢便开始和扈稳婆交流一些妇科和儿科上的东西。
且她现在正是孕期，每天便是多睡一两个时辰实属正常，裴砚那厮也不会大惊小怪。
眨眼便到了四月底，这天半夜，宋欢忽然下腹一阵阵抽疼惊醒。
她的双眸倏地清明，她手指扯住身边裴砚的手，“夫君……”
宋欢的声音很低，近乎于呢喃，可裴砚像是和她心有灵犀似的，霍然睁开眼，转头便问：“欢欢，怎么了？”
“疼……”宋欢嘶着一口气，“可能……要生了……”
……
裴砚顿时手忙脚乱的下了床榻，飞奔到房外喊裴喜：“去请尤大夫和扈稳婆过来！”
裴喜这辈子也没见过他们主子衣衫不整神情慌张的模样，此时一看这等情况，当下福灵心至，急忙跑了出去。
一刻钟后，尤大夫和扈稳婆同时赶来。
扈稳婆进房没多久，便将裴砚给赶了出去。
倒不是因“男子不得在产房”的陈旧规矩，而是裴砚太紧张了，自扈稳婆进来后，他便一言不发的盯着宋欢的方向，浑身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息，让扈稳婆的心都无端端提了起来。
但站在
在院中的裴砚，更是坐立难安了。
偏偏房中时不时传出宋欢撕心裂肺的喊声，裴砚听得恨不得代宋欢受这份疼。
他来来回回的在房外走来走去，直到天色大亮，得了消息的秦庄主赶来明松堂时，房中的宋欢仍然没生出孩子……
“多少时辰了？”秦庄主年后不曾离开过明州城，秦家诸多事务他也一点点的交给了秦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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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两个半时辰。”裴砚看似冷静，声音却有些发颤。
不过秦庄主也有些紧张，没听出裴砚话音里的异常。
“我听闻有女子生孩子生了一天一夜的，不着急，不着急……”
可裴砚一听喉头又是一阵发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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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砚眉眼压了压，又在即将出生的裴小包身上记了一笔账……
从半夜等到天亮，再从天亮等到天黑。
裴砚实在是在外头等不住了，一手拨开在外间堵他的尤大夫，大步冲进里间。
他这厢刚越过屏风，忽地听见宋欢一声凄惨的嘶吼，紧接着“哇”的一声，响起了婴儿的哭声。
“生了！生了！”扈稳婆大喜，转头便看见走过来的裴砚。
她将小孩抱起，对裴砚道：“公子先看一眼小公子便出去罢，夫人和小公子这里还需要再清理一番。”
裴砚闻言，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扈稳婆怀里皱皱巴巴的裴小包，“欢欢这里还要怎么清理，我来帮忙。”
扈稳婆不由高看了一言裴砚，真是头回碰见这般宠妻子的。
这夫人啊，也是没白受这份苦。
扈稳婆颇为欣慰的看了一眼裴砚和宋欢，而后出声教裴砚先做什么再做什么，她这厢则抱着婴儿去准备好的温水里洗身子。
等把孩子洗干净了，她把孩子包好，让锦月抱着去外间给秦庄主看一眼。
在唐府住了这么些日子，扈稳婆多少也了解一些东西。
尤其那老尤天天在她耳边念叨，说这唐府的夫人也许就是秦庄主的女儿……
至于这消息是真是假，扈稳
婆便不得而知了。
但无论是真是假，这秦庄主对唐府这小两口的关心却没有半分的假。
这般看来，唐府这对年轻小夫妻应当总有一个和秦庄主的关系非同寻常……
扈稳婆心思绕了很大一圈，在锦月抱着小孩出去后，便走到床榻边上着手为宋欢清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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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欢这厢已经晕晕乎乎的睡了一会儿，再睁眼看见裴砚，她不由问：“宝宝呢？”
裴砚不禁有些气，那臭小子害娘子受了这么多苦，结果娘子一睁眼竟然就问那臭小子在哪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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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外间。”裴砚没好气的道。
宋欢这时候很是虚弱，根本听不出来裴砚的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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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淡淡应一声，宋欢合上眼想继续睡。
裴砚见状，气性全都转成了心疼。
“娘子好好歇会儿，不用担心孩子。”
他说着拿棉帕擦去送花额头上冒出的虚汗，道：“欢欢，我们就要这一个，以后都不生了好不好？”
“……嗯。”宋欢虚虚应了一声。
她也不想再生了，怪累的。
从前怪她太天真，以后再也戳鱼泡泡了。
外间。
秦庄主抱着裴小包上看下看，左看右看，看了许久不禁对尤大夫道：“这孩子长得有两分像慧娘。”
尤大夫：“……”庄主这是眼瞎了？
这么皱巴巴一个孩子，哪里能看出像当年的沈姑娘？
况且沈姑娘是这孩子的外祖母，有两分相像也不足为奇。
尤大夫懒得附和秦庄主。
只是下一瞬，扈稳婆从里间走了出来，尤大夫立刻喜笑颜开的看着秦庄主怀中的婴孩道：“这孩子长得真可爱……”
扈稳婆闻言凑近了尤大夫他们，“是吧？这孩子啊，过几日长开些会更好看……”
裴小包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，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似的，咧开嘴“咯咯”的笑了起来。
此时可怜的裴小包还不知道，往后的十几年他都要生活在他父亲的魔爪之下……
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