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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千千他站在夏花绚烂里!
    萧寒一早回到涪陵县城,下了大巴车后就直接赶去医院。
    老太太刚睡醒,正坐在床上,由泉泉照顾着喂粥喝。
    伤筋动骨一百天,更何况她已经上了年纪,这一摔可有的罪受。
    看见萧寒走进病房,老太太没给好脸色看,重重地撂下两个沾满罪孽的字:“不孝。”
    萧寒脸上表情淡淡的,也没辩解什么。
    他将行李放下,走到床边,轻轻拍了拍泉泉的后背。
    泉泉善解人意地站起来,把座位让给萧寒,手里的饭盒也递给他。
    萧寒坐下来,慢慢地舀了一勺粥,吹散热气后递到老太太面前。
    老太太拗着气不肯吃,萧寒往左她就往右,他往右她就往左。
    萧寒放下碗,有些无奈地说:“妈……”
    老太太闭着嘴,绷紧了脸不理他。
    萧寒好说歹说都劝不动,最后只好又把碗还给泉泉。
    中午伺候老太太睡下后,萧寒走到病房外给何冉发短信。
    短信发出去后迟迟没有得到回复,猜测她应该又在高烧昏睡状态。
    泉泉也跟了出来,扯着萧寒的衣袖问:“何阿姨怎么没来啊?”
    萧寒蹲下身,摸摸他的头,“她生病了,在医院休息。”
    泉泉不解地说:“这里就是医院啊。”
    萧寒说:“不是这里的医院,她在丽江。”
    泉泉似懂非懂地问:“那等她好了,会来看我吗?”
    萧寒点头,微笑:“会的。”
    医院的床位紧缺,晚上吃过饭后,等老太太躺下休息了,萧寒就带着泉泉离开医院,去附近找旅馆住。
    临睡前,他终于等到了何冉回复的短信。
    她粗略交代了一下今天吃了什么东西,打了什么针,体温如何。
    无法给她最近距离的关怀,萧寒只能安慰和祈祷:“你会好起来的,加油。”
    老太太心疼钱,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就坚持要回家,医生和萧寒都劝不住,最后只好签了同意书。
    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,身子骨却还算硬朗,回家的路上由萧寒搀扶着,勉强能走得稳。
    七月是梅雨季节,这一个星期里雨下得时大时小,从没停过。
    天空总是笼罩在一片阴暗和压抑中,连人的心情也跟着受到影响。
    到家后,老太太做不了重活,成天躺在床上歇着,由萧寒亲力亲为地照顾她的衣食起居。
    被伺候几天下来后,老太太的脸色终于好看一些,也开始肯跟他说话了。
    风平浪静的一周过去。
    连续几天没有收到何冉的短信,萧寒无法再说服自己平心静气地留在这里。
    中午吃完饭后,他下定决心,来到老太太床边说:“妈,我订了今晚的机票去丽江看她。”
    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,瞪大了双眼:“你这才回来多久又要走?!”
    萧寒闭着嘴不吭声,意图很明确。
    老太太气得不轻,指着他说:“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,现在我老了不中用了,你就只惦记着外边的小姑娘!”
    萧寒沉默了一会儿,才开口:“妈,对不起……她现在很虚弱,我必须陪在她身边。”
    老太太听不进去这些,她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萧寒的忘恩负义。
    萧寒也不还嘴,心里坚持己见。
    等老太太说到口渴了,终于闭上嘴,他才回房收拾行李。
    萧寒要带的东西不多,两套换洗的衣服,很快就整理好了。
    泉泉悄悄走进他的房间,小声地问:“叔叔,你要去见何阿姨了吗?”
    萧寒转过身,点了下头,“嗯。”
    泉泉怀里抱着一沓画纸,他犹豫了一阵子才上前说:“这是我最近画的画,你帮我送给阿姨好吗?”
    萧寒低下头,伸手接过,一张一张地看。
    经过反复的练习,泉泉的画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稚气未脱了,开始初步成形。
    其中有一副画的是他们三人坐在高高的摩天轮里,泉泉和何冉有说有笑、其乐融融,唯独他一人因为恐高而板着张脸。
    萧寒的视线长久地停驻在画面上,目光里说不清是眷念还是其他意味。
    如果他们还能像这样再去坐一次摩天轮,他一定会努力让自己笑出来的。
    萧寒将画纸一张张整理好,放进背包里,向泉泉承诺:“放心,我一定会带给她看到的。”
    他背上包准备出发了,泉泉跟在他后头,送到大门口。
    “你放心去吧,我会照顾好奶奶的——”泉泉冲着萧寒的背影招手,目送着他渐渐远去。
    出师不利。
    萧寒走了几里路赶到大巴经过的地方,等了两个多小时却没等到一辆车。
    后来问了几个路过的乡亲才得知,原来这几日因为连续的降雨,山里好几处路段都发生了塌方,到城里的路已经被封锁了,暂时不允许车辆通行。
    萧寒赶时间,不得不又折返回村子里。
    他跑了好几户有面包车的人家,问能不能包车,愿意出双倍的钱。
    几户人家的说辞都很一致:“雨天太危险了,路上说不定还会遇到塌方,给再多钱也不敢去啊。”
    萧寒不放弃,死缠烂打地求了很久,他们仍旧无动于衷。
    走投无路,萧寒被困在了大山里。
    傍晚时,他沿着原路返回,全身都被淋得湿透。
    天渐渐暗下来,雨仍没有要停的迹象。
    山上的路坑坑洼洼,萧寒泥足深陷,每一步都拖得非常沉重。
    他并不是情绪容易波动的人,此刻却控制不住地捏紧双拳,重重地砸在门板上。
    泉泉听到响声跑出来,看到他吓了一跳:“叔叔你怎么又回来了?”
    萧寒低着头,脸色不明。
    雨水顺着他垂下的发丝,一滴接着一滴掉落在地上。
    过了很久,他才说:“没车,走不了。”
    泉泉哑然,“……那怎么办?”
    萧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,“等一两天吧。”
    他抬起腿朝屋里走去,拿出手机给何冉发短信,即使知道或许还是不会收到回复。
    发完短信,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雨,目光陷入无限的呆滞中。
    过了几分钟,手机突然响了起来。
    萧寒欣喜若狂地扑过去,以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。
    手机里传来韩屿的声音,“何冉醒了,你跟她说点什么吧,她能听到。”
    那瞬间有太多语言涌上喉咙眼,争先恐后,他压制了许久才问:“她现在怎么样?”
    韩屿将手机送到何冉嘴边,贴得很近。
    何冉无法说话,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。
    她含糊不清地“嗯”了很长时间,像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还在。
    那一连串没有意义的音节也非常低弱,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吹散。
    最后韩屿接过手机,补充一句:“你最好快点回来,她……”
    他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    挂掉电话时,萧寒的手一直在发抖。
    他不由自主地去想何冉究竟想跟他说什么,但是又怎么可能猜得到。
    时间过得无比漫长,他保持着僵硬的坐姿在床上一动不动。
    屋外的雨逐渐无声无息地停下来了,窗户上爬满了一条条扭曲的泪痕,模糊了视线。
    他缓慢伸出手,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出个“冉”字。
    八点之后,泉泉和老太太陆续熄灯歇下了。
    萧寒毫无睡意,可身体到底承受不住多日的奔波劳累,需要休息,后半夜他还是在困意的趋势下合上了双眼。
    不知睡了多久,夜深人静时候,他隐约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庞。
    那种触感很虚幻,却又熟悉至极。
    不知是谁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,仿佛隔了层纱,听不清切。
    萧寒皱紧眉头,努力地想要听清一些,那双手却开始缓慢地离开他的脸。
    他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,指尖触碰到的那双手惊心的没有一丝温度。
    即使萧寒紧紧地握住了,也无法阻止注定发生的。
    那双手正一点点地从他的掌心中抽离,一起带走的是某种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。
    他越是患得患失,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。
    那双手冰冰凉凉,似有若无,他什么都抓不住,最后只能乱抓一通。
    曾经的温柔一点点淡化、离开,最终消失在寂静的黑夜里。
    萧寒从噩梦中惊醒,猛然坐起身,出了一头的冷汗。
    心脏跳得飞快,快要冲破胸腔的枷锁。
    急欲求证什么来消除这种不安,他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,颤抖的手指拨出那个号码。
    单调的嘟音在沉默的屋子里循环,漫无止境,一颗心就这样悬着。
    不知多少个四十秒过去,还是无人接听,自动挂断。
    这似乎已经是一种答复。
    萧寒下了床,趔趄几步,跪倒在地上。
    他怔怔地抬起头,望着黑漆漆的窗户,那个“冉”字已经不在了。
    凌晨三点,被称为witchinghour。
    这是医院死亡几率最高的时间。
    何冉走得并不安静,整间病房的医生和护士都为了她心惊肉跳的。
    走廊外,韩屿大发雷霆,放下狠话,“救不活她,你们都别想在这里干下去了!”
    杨文萍按住他的肩膀,轻声安抚道:“别紧张,不要给他们太大压力。”
    韩屿又怎么听得进去,他愤愤一脚踢在墙壁上,整栋楼都为之撼动。
    他用力坐下来,十指交叉嵌得紧紧的,一双眼睛瞪得凶神恶煞,谁都不敢看他。
    其实他也清楚万万不该责怪医护人员,一条悬危的生命就捏在他们手心里,相反,他应该感恩戴德地央求他们才对。
    可即使明白这道理,他还是克制不住暴躁,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极端的动作才能稍微减轻他心理上的负担。
    病房的门紧闭着,隔绝开两个世界。
    这边的人提心吊胆,那边的人生死未卜。
    走廊里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屏气敛声,一颗心揪紧。
    隐约能听到病房里面抢救的动静,医生和护士的对话从来没停过。
    “肾上腺素一毫克静注。”
    “准备除颤,两百焦耳。”
    “充电完毕。”
    “两百焦耳,一次。”
    “没有自主呼吸。”
    “两百焦耳,第二次。”
    “不行,没有反应,继续。”
    “加到三百焦耳,快!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这些声音都渐渐远去,变得模糊。
    最后只剩下心电仪的警报声不停在耳边回响,频率越来越急促,快得人心如擂鼓。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从病房里传来一声长久的“嘀——”。
    就像一道划破长空的流星,那样突兀、尖锐、刺耳。
    医生和护士们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。
    一直绷紧在心中的那根弦猛然断裂,韩屿再也忍受不住。
    他破门而入,冲着床上的人大吼:“何冉你不准走!!”
    身体仿佛一半迈进了阴间,一半却还被羁绊在阳间。
    弥留之际,何冉感觉到有强烈的电流穿过自己的身体,有人在用力按压自己的胸口,有人在不停地摇晃自己的肩膀。
    可那副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她了,变得沉重、笨拙、无法驱使,她不能给出一丝回应,哪怕只是一点点微弱的回应。
    她的思想无法集中,意识正在一点点消散,从她的躯壳里硬生生、血淋淋地剥离出来。
    无尽的黑暗朝她侵袭而来,即将吞噬一切。
    她就快忘记这里是哪儿,就快忘记自己正在做什么,就快忘记身边的一切,甚至记不起来自己是谁。
    可脑海里唯独有一副画面挥之不去,是一个男人站在夏花绚烂里的样子。
    隔得太远,看不清他的脸,却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眼神。
    姹紫嫣红,遍地齐放,都不及他在她眼中的分量。
    可悲哀的是,她也想不起来那个男人是谁了。
    耳边隐约传来低低的歌声,回忆一点点被唤醒。
    “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
    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
    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
    痴迷流连人间我为他而狂野
    我是这耀眼的瞬间
    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
    我要你来爱我不顾一切
    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
    不虚此行啊
    不虚此行啊
    惊鸿一般短暂
    如夏花一样绚烂
    开放在你眼前
    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……”
    最后一刻。
    她终于想起来了,那个男人。
    她喜欢听他唱情歌,喜欢听他叫她的名字。
    他的名字里有个寒字,但他的掌心却总是温暖的。
    他叫萧寒。
    她陪那个男人尝过烟,陪那个男人喝过酒。
    她为他无所顾忌过,为他众叛亲离过。
    她亲过他的嘴,他让她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。
    萧寒,人间一遭只为他。
    足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