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叶子出关时,正值秋天。银杏正黄，枫叶潇潇，远山一株青松斜伸入云。
距离他闭关已经过去了十五个年头。出关后,他先是换了身新衣袍去见了楚之秋,后去苦竹山找君墨白和斐玉尘。
苦竹山上的墨竹于去年开了花,死了一大片，山看起来秃了不少。
君墨白和斐玉尘的院子清远每日打扫，里面东西照旧,就怕他两什么时候回来住得不习惯。
小叶子一步步爬上了苦竹山，手里捏着的千重菊只剩最后几片花瓣。
他盯着那花仔细而认真。
抬指扯下一片，嘴里嘀咕一声:“记得。”
再扯一片又念:“不记得。”
寥寥几片花瓣,揪得再慢也就剩最后一片。
“啪”的一声,最后一片花瓣应声而断。小叶子哆哆嗦嗦道:“不……不记得。”
他停下脚步,看着手里光秃秃的花托，扭头看了眼四周长得正好的昙花，抬手扯下一朵,接着数:“记得。”
扯一片又道:“不记得。”
待上了最后一节阶梯,手里的花也就剩最后一片。
小叶子激动地叫道:“记得，师叔和师兄记得我。”
在半山腰盯了小叶子一路的清远:“……”
欢呼声落,小叶子才看到不远处银杏树下的清远，他敛了敛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夸张的神情，理了理上山时被路边花草勾乱的衣摆,这才出声道:“小叶子见过师兄，不知师叔和大师兄可在？”
清远愣了愣，看着小叶子的面孔应他:“师尊和师兄云游去了，师弟是哪位师伯门下？”
小叶子失落地垂了垂脑袋。
想到清远后半句问话，抬了抬下巴后报了家门。
清远闻言心里一惊想到眼前人大概率就是楚之秋口中说的小徒弟,遂开口试探道:“是闭关十多年那位？”
小叶子的眼睛亮了亮，笑眯眯地点了点头:“师兄，你知道我呀！”
清远大囧，忙改口道:“错了，是师弟，我入门比你晚。”
师兄变师弟，小叶子高兴地“嘿嘿”了两声，接着问:“那师弟可知大师兄和师叔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清远应:“不好说。”
小叶子才抬起的脑袋又耷拉下去。
清远见此，扯了个话题将人引到桌边，倒了茶水以后将斐玉尘二人成亲的事一一说给小叶子听。
小叶子捧着茶杯，听得分外激动，一会扯着清远问这个，一会扯着清远问那个。待将有关斐玉尘二人的事打听清楚，天色已晚。
到底是小孩子心性，闭关十多年，也只是长了修为个子，行事和年少时差不太大。
同清远告别以后，小叶子回了自己院子，将东西一收拾直接去了楚之秋院子。
楚之秋在给灵果浇水，见小叶子拿着包袱直接将手里的木瓢一放问他道:“这么晚了，你拿着这些准备去哪？”
“我想去找师叔和师兄。”小叶子应。
楚之秋:“你上哪找你师叔师兄？就连为师都不知道他两这会在哪里逍遥快活。”
小叶子瘪了瘪嘴，肩上的包袱往下滑了滑，满脸的不开心。
毕竟是最小的小徒弟，带了没多久就丢给了君墨白，接回来后没几天直接闭关到现在。看他不开心，楚之秋心底一软，拿出一张传音符同小叶子道:“你师叔也有段时间没回来，我把他们叫回来。”
小叶子兴奋道:“真的？”
转而又垂了垂头，食指对比嘟囔道:“会不会不太好，会不会打扰到师叔和师兄？”
楚之秋慈爱地揉了揉小叶子的脑袋，应他:“不会，离中秋只剩二十天不到，你师叔他们刚传了信回来，说今年中秋回山里过。只提前几天，不打扰。”
小叶子龇牙笑着催促道:“那师尊快用传音符。”
楚之秋点了点头，灵力汇聚指尖，抬手就要往下点，结果袖子被小叶子一把扯过，就听小叶子说:“既然师叔他们中秋有回来，那也不差这几天，就……”
小叶子揉着脑袋十分不好意思，催的是他，打断的也是他，因而后面的话他没有往下说，只拿眼看楚之秋。
“也行。”楚之秋说罢拍了拍小叶子的肩膀同他道:“你我师徒十几年不见，正好聊聊天。”
白月皎皎，师徒二人于月光下闲聊。
至于被小叶子惦记着的斐玉尘二人，这会正在北边的胡杨林中看风景。
数万胡杨扎根在沙土里面，碧绿色的湖泊点缀其中，从上往下看，橙黄中带着碧绿，犹如仙境。
斐玉尘这会正坐在一棵胡杨枝干上，脑袋斜靠在君墨白的肩膀上，听君墨白抚琴。
君墨白出行三不离身。
一为茶，二为书，三为琴。
他两前几日入了沙漠，在边陲客栈打满了酒水后直接步行到了这片胡杨林中。
琴声幽幽，听得斐玉尘耳朵痒痒，他眯着眼听了一曲又一曲。
黄色的叶片落在斐玉尘脑袋上，他垂了垂脑袋有些犯困，于是抬手坐直伸了个懒腰。接着掏出一把做工有些丑的竹笛同君墨白道:“师尊休息一会我给你吹笛子听。”
君墨白侧过头看他，笑着问:“你会？”
“会，我会。”斐玉
尘自信满满地应，然后将笛横到嘴边吹了起来。
他确实会，但也仅限于“会”。
一首曲子被吹得高低不分，轻重不辨，也亏得君墨白能笑着将整首曲子听下来。
曲罢，斐玉尘抬了抬下巴，十分得意地同君墨白道:“我会。”
君墨白忍着笑点了点头:“嗯，你会。”
斐玉尘抬手戳了戳君墨白的腰，不满意道:“师尊，你不真诚。”
君墨白收了笑，尽量真诚道:“不错，再练练就可以伤人了。”
斐玉尘接着戳君墨白的腰，哼了一声，气道:“你就笑我吧。”
“夸你呢，哪里有笑你。”君墨白将人揽入怀里，眼也不眨地胡说八道。
斐玉尘显然没有被说服，挣扎着从温暖的怀抱中挣脱，手一抬又要吹笛。
长笛上的花纹分布杂乱无章，犹如斐玉尘这首曲子，没有一个音是在调上的，和方才吹的那首比，确实是有些杀伤力。
君墨白忍着捂耳朵的冲动听完了整首曲子，然后在斐玉尘发问前开口点评:“或许，你不需要练，你只需要发挥你正常实力就成。”
斐玉尘咬了咬牙哼了几声，将长笛塞入君墨白手中，气呼呼道:“那你吹。”
笛音起，黄叶落。
仙音袅袅，伴着落日余晖吹入斐玉尘心底。
一曲罢，胡杨林黑了下来，抬头看，繁星点点。
天黑以后，周边冷了起来。
斐玉尘从储物袋中拿出在客栈打满的酒递了过去:“喝点？”
君墨白伸手接过，用灵力温了之后换过斐玉尘新掏出的那壶。
两人对碰着喝了几口暖身子。
成亲后斐玉尘时常借酒行事，因而他现在的酒量还算不错，一次性能喝三壶并且保持意识清醒。
不过脸红的毛病照旧，只沾一丝脸就红。
“师尊，我有个想法。”斐玉尘突然开口道。
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应，转过头就见君墨白手里捏着酒壶，脑袋微垂，似乎睡着了。
斐玉尘伸手将君墨白手中的酒壶拿过，接着将他的脑袋往自己肩上贴了贴，弄好以后这才抬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。
酒从嘴角滑落，斐玉尘抬袖擦了擦，侧过头亲了亲君墨白额角，无奈道:“我还没说，师尊倒也不必急着装睡。”
君墨白没反应。
斐玉尘接着忽悠:“我是觉得这里的胡杨不错，想挖几颗回去种。”
君墨白还是没反应。
毕竟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。
第一回是成亲后第一个月，斐玉尘突然指着后山瀑布说有想法。
然后两人在后山待了整整一天一夜。
一天一夜里，后山上别说人就是原本待在里面的灵物都被一道灵力驱逐出后山。
活物进不去，神识探不得。
第二回是北上时，斐玉尘指着一座看起来十分气派的酒楼说有想法。
最后到达目的地时，比计划中的日期整整晚了七天。
还有第三回……
反正没有哪一回是有例外的。
因而斐玉尘不管怎么哄，君墨白就是一动不动地装睡。
一壶酒罢，夜风吹来一片云将月遮住。
胡杨林寂静一片，抬眼看去，树影婆娑，星如萤火。
斐玉尘侧了侧头亲了君墨白一口，酒香扑面，是稻谷特有的清香。
月从乌云中挣脱，周围亮了起来，月光洒下，如此近的距离都能数清君墨白睫毛长了多少根。
斐玉尘抬手将人抱了起来，直接让君墨白跨坐在自己腿上，接着一手勾住他的下巴，另一手搂住腰，唇瓣贴着唇瓣在月光下厮磨啃咬。
啃了好一会以后，君墨白忍无可忍地伸手推了推斐玉尘。
“呀，我还以为师尊还得睡一会儿。”斐玉尘故作惊讶道，说罢搂在腰上的手微用力，将人拽回怀里接着啃。
风过带来一大朵云将月遮住。
——————
八月十四这天。
小叶子早早换了身新衣服蹲在山门，生怕斐玉尘和君墨白回来没能第一时间见到。
不远处的楚之秋抬手扶额，十分想告诉小徒弟他两回来从来不走正门。但看着小徒弟翘首以盼的模样，又不忍说，只好拿出传音符给君墨白传音。
半刻钟后，斐玉尘二人牵着手出现在山门前。
小叶子激动得双眼发亮，手一张直接扑了过去。
他不大敢抱君墨白，便一把抱住斐玉尘，开心道:“师兄，你和师叔终于回来啦，小叶子好想你们。”
小叶子和君墨白差不多高，说话时仰着头，手死活不松开，妥妥的孩子模样。
斐玉尘抬手捏了捏他的脸，笑道:“小叶子都长这么高了，猜猜师兄和师叔给你带了什么。”
小叶子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，猜测道:“花灯？”
斐玉尘笑着摇了摇头。
小叶子接着猜:“糖糕？”
“对了。”斐玉尘说着将兜里用纸包好的糖糕递了过去。
小叶子高兴地接过糖糕，张口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。
不远处的楚之秋见状开口打断道:“都傻站着做啥？进来再说。”
一行人边走边聊上了苦竹山。
第二日是中秋，正是月亮最圆的一天。
玉竹派除了新年并不过其他节日。
因而这天晚上苦竹山上只有君墨白的两个师弟，十个师兄师姐和一个小孩子心性的师侄。
一群人对月饮酒，一直闹到了后半夜才散去。
待将院里的狼藉处理干净，两人又在院中坐着安静地看了会月亮，这才起身回了屋。
屋里布置同原先一般无二，斐玉尘熟门熟路地从门口开始将人揽着一路亲到了床上。
待放下帘子两手就开始扯君墨白的衣服和腰带，十分急不可耐。
柔软的被褥盖在身上，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，一人一根红绳，绳上各串了一白玉圆珠。斐玉尘盯着身下人，将手往上抬了抬，然后侧过头，张口咬在君墨白手腕多余出的一小截红绳末端。
微斜着脑袋，眼尾上挑，眼里露出的光像是要将人淹没，再搭上跨坐咬绳动作，分外撩人。
君墨白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。
见此，斐玉尘扬了扬下巴，将君墨白的手往上扯了扯。薄丝被从光滑的肩膀滑落，在腰间处垒成一团。
“师尊。”斐玉尘叫道，红绳落回。
白玉珠子往下落了落，斐玉尘将他手往上一抬，头微低，在手心上留下浅浅一吻。
不远处桌上红烛摇曳，暖光透过帘子落在两人身上。
斐玉尘抬手挥出一道掌风，烛光灭，一室春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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